"啪"，被父亲扔到院子里的盘子碎成了片，盘子里的那条小小的黄鲫子鱼顺势翻了个滚、落到了一边。

　　坐在饭桌旁的我、姐姐、哥哥，先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父亲，又齐刷刷地转过头，眼巴巴地盯着那条黄鲫子鱼……

　　34年后的今天，这一幕，仍然无比清晰地印在我脑海里。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像大多数农村家庭一样，我家经济情况一般。一年难得见荤腥，即便是偶尔有荤菜，数量也很少，每个人都自觉只吃一点，以便能让它在饭桌上多留几顿。可父亲竟然做出了把盘子和鱼一起扔掉的事。这对我们家而言，实在是一个巨大的损失。鱼没了，我们顶多不吃；但盘子碎子，却是一个不少的经济损失。想来，在盘子出手的那一刻，一向节俭的父亲必定是懊悔的吧！

　　其实，父亲扔盘子，不是因为鱼变味了，也不是因为我们不想吃鱼，更不是因为我们不顾其他人只顾自己吃，而是因为他的三个孩子都想吃鱼，但只是"垂涎三尺"地看着鱼，却没有一个孩子去夹鱼。

　　尽管那时姐姐已经11岁，但她从没有碰到过这种只剩一条小鱼，却有四个人在饭桌的情形，所以她不知道怎么处理，我和哥哥自然就更不知道了。而父亲显然是不愿意替我们想方法的。也许是看到了自己孩子很想吃鱼却又想着他人的样子，也许是想到了自己没有给孩子提供基本的物质条件，让父亲难受万分，但作为一个不善言辞的农村男人，他又不知道如何释放这种情绪，于是就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将盘子连鱼一起扔了出去。

　　那时的我们根本不明白父亲的心情，所以"恨"上了父亲。等走亲戚的妈妈回来之后，七嘴八舌地和她告了父亲的状。直到现在，母亲提起这件事时，还指责父亲，怎么就不知道给孩子分分，哪怕每人只有一口也好！

　　家里如此贫穷，我们又都是正嘴馋、好吃的孩子，是怎么控制得住自己不伸筷子去夹那条黄鲫子鱼的呢？尤其是六岁的我，看着那条黄鲫子鱼，舌头都快咽到肚子里了，却还是没有去夹。说实话，那对我而言，实在是一种极致的煎熬。要知道，那时最让我幸福的，是每次盛完菜后，能获得拿煎饼把粘在锅上的那些汤汁擦掉，然后把煎饼卷起来吃的机会。此时的煎饼，对我而言，就是一顿"饕餮大餐"。所以，那条黄鲫子鱼，对我，无疑是一个极大的诱惑。然而，和哥哥姐姐一样，即便我再怎么想吃，我都没有去夹那条鱼。因为我觉得，我夹了，我就是一个自私的坏孩子！

　　为什么那样小的我，就有这样"奇怪"的想法呢？这自然是父母的功劳。

　　打我记事起，身体不好的爷爷就住我家。为了给爷爷调理身体，父母专门借钱买了一只奶羊，以便煮羊奶给他喝，而我们三个孩子尽管很羡慕爷爷，也很想尝尝爷爷那缸子里羊奶的滋味，但没有一个人开口。当然，不是爷爷没有看到我们的眼神，他也想给我们喝，但母亲每次煮好后都会直接给他倒在缸子里，这样爷爷和我们就都没有办法了，因为爷爷的病带有一定的传染性，所以我们是不能和他共用餐具的。而挤够了给爷爷喝的羊奶，父亲就不再挤，按照他的说法，每天挤得太多，羊奶的质量就会下降。每五天一次的坡子集，父母总会去割点羊肉煮给爷爷吃，而我们三个孩子也只能看着。那时的我，甚至因此"恨"上了爷爷。因为我觉得是由于父母把钱都花在了爷爷的身上，我们才如此贫穷，才没有好东西吃的！

　　现在想想，那时的自己太可笑了，两次"恨"长辈，竟然都是因为吃！

　　等我做了母亲，自觉教导闺女要尊老爱幼、不独吃东西、学会分享的时候，我才明白，能否让自己的孩子有正确的人生理念，与父母的知识水平高低没有关系，它只和父母的日常一言一行有关系。很庆幸，我遇到了我的父母，而我的女儿，也很幸运，遇到了她的姥爷姥姥。（作者 王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