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随笔:沂蒙煎饼香

2018-07-16 15:44:00 来源: 大众网 作者: 孙佃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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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沂蒙山人世代以煎饼为主食。可以说,我是自小吃着沂蒙煎饼长大的。因此,每当闻着煎饼淡淡的香气,无论身在何方,都会从心里升腾一股浓浓的乡情。如果有人问我,什么是家的味道,我会毫不犹豫地说“娘烙的煎饼”。

  沂蒙煎饼简单实惠。不像曲阜的菜煎饼、泰安的酸煎饼那样讲究,也没有现在城市街头的卷煎饼那样复杂。所有五谷杂粮,甚至蔬菜瓜果都可以烙煎饼。依稀记得困难时期娘曾用榆树皮掺在高粱里推煎饼糊,解决吃纯高粱结干问题。过去沂蒙人出门做事,一包煎饼是必备的,个把月不会霉烂。1975年,我被推荐上高中住校,每周回家背一包煎饼、一瓶咸菜,那是一星期全部的饭菜。《平凡的世界》里写1975年黄土高原上的学生,住校吃菜分甲、乙、丙三种,馒头分白、黄、黑。孙少平因家穷吃五分钱的丙菜、黑馒头。而我们那时候一个班能买起5分钱大锅菜的也就三五个人,绝大部分人煎饼卷咸菜。看来那时候黄土高原比我们沂蒙山富多了。

  沂蒙煎饼用新鲜的粮食,经磨、烙两道简单工序,保留了全粮丰富的营养和膳食纤维。为了存放时间长,一般煎饼水分很小。因为干咬一口需要咀嚼20多次才能咽下。正符合养生专家每口饭咀嚼20次的要求。而且,把咸菜往煎饼里一卷,一手握着吃,不耽误干活。

  上世纪三年自然灾害时,举国上下一片饥馁之声。那时刚四五岁的我,多少事情早已忘怀。只有一件小事,总也忘不掉。那是冰天雪地的冬天,连着十几天吃不到煎饼,顿顿地瓜面窝头、地瓜干稀饭,实在难以下咽。爸爸一狠心,硬把铺在床上的麦秸撤下来,让娘烙了十几张煎饼。我高兴地嚼得满齿生香。可睡觉却硌得难受。

  我至今想不明白,同样是地瓜干,磨成煎饼就好吃,做成窝头就倒胃口。可能有人会问,那为什么不都做成煎饼呢?情况是那时不但粮食奇缺,烧饭用的柴草也缺。蒸窝头、煮瓜干用大锅风箱,草根鲜槐树枝引火能烧。而烙煎饼用鏊子,只能烧干树叶、柴草等软和烟少的柴禾。小时候,经常看见娘在烙煎饼时因柴禾不良被烟熏得流泪、咳嗽。

  煎饼好吃,推磨却是一件苦差事。那份苦,没经历过的人是万万体会不到的。早上5点左右,天上的星星眨着眼睛,村子里黑漆漆的。娘早起来把粮食淘洗干净,刷好石磨,支下鏊子。一切停当,娘直起腰,看看天际的月亮或星星的位置,就大约知道什么时辰。“起床推磨喽”,第一遍娘轻声地喊着我的小名。我睡的正香,迷迷糊糊答应着。娘转身干活去,我又睡过去了。不多会,娘见没动静,知道我又睡了。娘也想让孩子多睡一会,几次欲喊又止。直到东方已微微放亮,不能再耽搁,娘就站在院里第二次大声吆喝“再不起床,耽误上学啦”。我心里明白偌大的石磨,娘一人推不动,爸在乡里工作,作为长子的我必须推磨,推不完就不能去上学。于是,一骨碌爬起来,抱着磨棍,眯着眼,单调地转着同心圆。那时想,推磨大概是世上最难受的活了。不是因为累,主要是困。十多岁的孩子,总也睡不够呀。

  改革开放以后,农民的日子渐渐富裕起来。家家粮食、柴禾有了节余,一年四季吃的煎饼里掺有细粮,顿顿能炒菜,隔三岔五有肉吃,吃肉再也不是年节的专利了。再后来,村里有了磨煎饼机,不愿推磨的人家花几分钱磨两桶糊子,烙几十斤煎饼吃四五天。

  印象中口感最好的煎饼是新麦子磨糊,烙出的热煎饼卷上香椿芽炒鸡蛋,咬到嘴里不舍得往下咽。而最香的是新玉米煎饼,色泽金黄,香气扑鼻。拔上几棵地里种的大葱,蘸着自家酿制的面酱,嚼一口,香味能飘到院外。

  1978年10月,我来到济南上学。乍吃馒头觉得像过年,几天后,开始怀念煎饼的美味。因为馒头不抗饿,每顿饭分两个小馒头,根本不饱。每天下午都饿的肚子咕咕叫,盼着食堂开饭。想起家里随便吃的煎饼,思乡之情愈浓。好不容易熬到放寒假,回家先摸起一张煎饼,连娘去炒菜都等不及了。谁知一学期不吃煎饼,牙齿退化嚼得费劲啦。

  毕业后在济南工作,很少回家,煎饼渐渐成了回忆。

  造化遂人愿。1991年春暖花开的日子,在泉城读书工作13年后,偶然的机会让我调回临沂工作。第一个礼拜天回到老家,吃着娘烙的杂粮煎饼,卷着香椿芽炒鸡蛋,那种久违的感觉胜过山珍海味。

  可惜好景不长。1998年暮春,娘因病去世。我成了没娘的孩子,再也吃不到娘烙得煎饼。唯有在梦里,多少次我从队里干活回家又饥又渴,娘把凉茶、煎饼、豆沫放在树荫下,我连手都顾不得洗,就狼吞虎咽,嚼得大快朵颐。醒来时,心隐隐作疼,泪水湿透枕巾

  进入新世纪,石磨煎饼已经绝迹,机器加工的面粉煎饼淡而无味。有时买一点,再也吃不出粮食醇正的芳香了。

  细心的妻子为我吃不到可口煎饼着急,想方设法买来了小鏊子,拾起了扔下20多年的煎饼手艺。用从老家带来的玉米面、全麦面烙出了杂粮煎饼,又满足了我的口福。

  2014年,在北京工作的大女儿给我们添了外孙,妻子每次去和亲家倒班带孩子,给亲家必带的礼物就是煎饼。开始爱面子,就买成箱的“沂蒙六姐妹”煎饼,带几个自烙的个人吃,谁知亲家每样品尝后,直夸自己烙得有香味,机器煎饼没滋味。从此,每次去北京前,妻子总要忙活好几天,烙一大摞杂粮煎饼带上。

  真没想到,不起眼的沂蒙煎饼香飘京城。(孙佃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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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李洪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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