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期间,正是东北山野菜采摘的季节。在花老爹的带领下,俺和花小妹一起,三个人进山扫荡了一番。小山沟、小山头、小地方,本来也就没有多少山野菜,等我们到地方的时候,山脚下已经停了四五辆摩托车……好吧,用花老爹的话来说,那就是大山很厚道,野菜每天都会发芽生长,只要人勤快,总不至于空手而归。于是,兴兴头头的进山。
结果当然是大大的出乎俺的预料,战果辉煌的很。三个人的战利品,叠加起来,居然满满的三四盆。注意重点哦,都是采摘之后修理过的哦,可以直接进锅子烹饪的哦。怎么样?很不少吧!喝着自酿的葡萄酒,夹着清香满屋的山野菜,面对着合家围坐的每一张笑脸,自己忽然就沉醉起来,谁说生活不美好呢?忽然反应过来,嘴巴里这种清香、脆嫩、心安理得、满是大山的味道的悠然自得,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品尝过了。
印象之中,小时候经常吃山野菜。东北,每年有大约五个月的封冻期。窗子之外,山野之中,除了白雪就是寒冰。为了解决寒冷的冬季里的蔬菜问题,当地人家家户户都要挖一个大大的菜窖,里面放满土豆、萝卜、大白菜。那个时候不用问,都知道大家都在吃什么。当然,大白菜因为不容易储备,所以大多数人家都选择把大白菜腌制成酸菜,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人们在漫长的冬季里,吃到带叶子的蔬菜。
每年四月份冰雪融化之后,人们才能栽种时新的蔬菜,一般要到五、六月份以后,才能吃到小白菜、小菠菜之类的绿色食品。至于黄瓜、豆角、西红柿,就要等的更晚了。
在这样的大背景之下,山野菜填补了一定时期之内的空白。四月份之后,从最早发芽的蒲公英开始,大叶芹、小叶芹、刺嫩芽、刺五加、猴腿儿、青毛广、苦嫩芽、猫爪子、柳蒿儿、野薄荷、水芹菜、紫花菜、山白菜、四叶菜,山糜子、驴蹄子菜、山生菜、山玉米菜、牛蹄子菜、单腿广、马齿苋、老牛筋、蛰麻子、山蕨菜、黄花菜、野荠菜、蒲公英、小根菜、山辣椒秧子、山胡萝卜根儿、大榆树钱儿、老母猪耳朵儿……大山的厚道远不是人类斤斤计较的矫情可以理解的,能吃的山野菜几十数百种之多,我们甚至还能找到一种味道堪比臭豆腐的山臭菜。此外,小朋友们的零食,也指望大山的馈赠,酸酸甜甜的狼尾巴梢儿、狗尾巴梢儿,一点儿都不甜反倒酸的要命的酸浆、三叶草、大叶酸、小叶酸、三角叶酸……向阳的山坡发芽早,背阴的沟岔发芽晚,在小白菜可以进锅子之前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山野菜是山民们唯一的蔬菜来源。菜园子里的小白菜长出来了,山野菜也都老了,不能吃了,下一年度的食物循环再次开启。
可是,没过多久之后,市场经济时代开启,大山里面来了收购山野菜的商人。为了换取柴米油盐等必需品的开销,小山村里的山民们,开始把采摘来的山野菜卖给收购商。自己呢,舍不得吃,只能吃一点修理山野菜时剩下的下脚料。嫩嫩爽口的感觉消失了,吃山野菜变成了无奈的选择,老叶子、老根子再难吃,总比隔年的发芽土豆强。
再后来,为了供养花小妹上学,以及给俺积攒娶媳妇的钱,花老爹就承包了很多农田。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种的晚了,会影响农作物的年积温累积量,导致粮食的质量下降。于是,每年山野菜发芽的季节,我们全家都要全力以赴的种田。除非是在田间地头看到了山野菜,才能顺手采摘一把,回家炖口汤喝,否则就几乎忘记山野菜的滋味儿了。木匠家里无凳坐,卖油娘子水梳头,大山依然那么厚道,可是我们有更好的生活要追求。
时间翻转到今天,大山还是那片大山,土地还是那些土地,当年的种田人现在依然在种田——年轻人很少种田了,四十岁的农民已经是最年轻的农民了。可即便是如此,在农机农药等等环节的改善之下,农村劳动力的生产效率已经大大的提高了。最早我们家要种一个半月的地,后来变成只需要一个月,现在变成只需要十几天……今年的农忙时节,我们依然要看着远方的采山客大举进山,可是忙了十几天之后,我们也可以进山采摘时新的山野菜了。
久违的那种大山的味道,再次回到嘴巴里,说不出的满足与亲切。那山、那水、那脆嫩清香的山野菜,那三十五载挥汗如雨的似水流年,留给我对这片土地深深的眷恋。包括我在内的年轻人纷纷进城,当年与如今依然在辛苦耕耘的乡亲们都在慢慢衰老,小小的山村早晚会消失在大山的尽头。可是我不担心,因为我知道,每年的春天,漫山遍野的山野菜都会向我招手。
大山养育了我,我是大山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