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者蒋馨柔

　　蒋馨柔跳热巴舞《心的聆听》

　　伴随着音乐的律动，舞台上的女孩翩翩起舞，白色的舞裙随着曼妙的舞姿散开花朵的模样。在王力宏《无声感情》的MV里，女主角蒋馨柔举手投足间的优雅和灿烂的笑容，让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并记住了这个独特的女孩。

　　蒋馨柔是一名听障女孩，对这个12岁就远离家乡西安来北京追求舞蹈梦的女孩来说，听觉障碍让她付出了更多的艰辛，追梦为她的生命赋予了更多意义。

　　1994年，刚出生8个月的蒋馨柔，还没来得及多倾听一下这个世界的声音，一场突如其来的病毒性湿疹就让她的右耳永久性失去听力，左耳需借助助听器才能分清有声与无声的区别。短暂的茫然和无助后，蒋馨柔的妈妈王芸认为，女儿的人生不应该因为医学上的定义而残缺。

　　在母亲眼里，女儿和别人家的孩子没有差别。蒋馨柔的声音世界是通过感知震动建立起来的，为了让女儿拥有正常人的生活，能够更好地和同学朋友交流，王芸从没有想过让蒋馨柔学习手语，也没有送女儿上过一天特殊教育学校。“我一直和普通孩子一样在学校读书。从小妈妈就教我学习唇语。妈妈会把我的手放在她的颈部，让我感受喉咙的震动和气流发出的声音，并学习模仿”。

　　为了帮助蒋馨柔发出“喝”的字音，王芸将一口水含在嘴里，通过发声让女儿观察水在嘴里的震动，并让蒋馨柔也含一口水学习。“一开始的时候因为学不会，我总是把水咽下去。后来妈妈让我含盐水来练习，慢慢地就忍住了”。单是这一个“喝”字，妈妈就教了她三四个月。

　　没有人告诉王芸，应该如何帮助听障的女儿学会发音和说话，在一次次失败和经验积累中，王芸就是这样一个单字一个单字地教会女儿发出声音。蒋馨柔渐渐读懂妈妈的口型，学会了说话和读唇语。

　　为了帮助女儿找到人生的另一种可能，王芸开始发掘女儿的兴趣所在。“我本想培养她的绘画兴趣，却发现蒋馨柔似乎在舞蹈方面更有悟性和天赋”。

　　在舞蹈上，蒋馨柔也逐渐发现了更好的自己：“我从小身体就特别灵活，而且平衡感特别好，我也希望能够将舞蹈作为一件可以毕生付出的事情。”

　　面对年幼女儿的选择，王芸在一片质疑声中决定支持。蒋馨柔12岁那年，王芸辞去工作，带着女儿到北京学习舞蹈，她的丈夫留在西安经营一间小工厂来支撑全家的经济。“那是我第一次离家，当我在火车上看着站台上爸爸渐渐远去的身影，想到面对未知的恐惧和紧张，我哭了。”此后的十几年，这个幸福的三口之家在两座相距1200公里的城市共同奋斗，父母为女儿的梦想筑起了最坚强的后盾。

　　得知北京舞蹈学院附属中学以建校以来从未招收过残疾儿童为由拒绝蒋馨柔时，王芸“没想过放弃，也不能放弃”，在王芸的执着下，校方终于同意让蒋馨柔试读3个月。

　　虽然有听力障碍，蒋馨柔的模仿能力却极强。其他同学通过声音理解老师强调的重点，蒋馨柔依靠一次次的模仿感知音律和舞步。“她需要一遍遍观察、模仿掌握动作技巧，再通过反复的课上练习、课下练习熟悉动作要领。”专业课老师郑洁说，对于无声世界里的舞者来说，每完成一支独舞都是一个艰难的过程。

　　3个月很快就过去了，蒋馨柔迅速融入学校的学习生活，凭借努力和天赋成为正式学生。在老师郑洁看来，蒋馨柔听不见的缺陷，恰恰帮助她在舞台上更好地表达出她自己对舞蹈的理解。“虽然蒋馨柔听不到音乐的准确节奏，但是她舞蹈的质感非常好，她是带着心中对舞蹈的纯粹情感去跳的。”正是因为对舞蹈独特的感知，蒋馨柔的舞蹈才会迸发出更强的感染力和生命力。

　　在北京舞蹈学院附中学习的日子，蒋馨柔很努力，妈妈王芸也丝毫不敢松懈。为了蒋馨柔能够更好地把握节奏，王芸陪着女儿学习架子鼓。为了帮助女儿理解一曲舞蹈的含义，王芸反复琢磨并耐心地讲解，并把舞步背得滚瓜烂熟……

　　蒋馨柔跳了6年，王芸陪了6年，终于在2012年迎来了高考。

　　舞蹈《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是蒋馨柔专门为民间舞专业考试准备的。在助听器的帮助下，蒋馨柔只能听到音乐开始的第一声和最后一声，其他动作全靠数拍子完成。“每次表演，我都必须将一整支舞蹈的拍子熟记于心。”备考期间，蒋馨柔每天都和母亲待在北京舞蹈学院附属中学的排练室内，反复练习如何把握正确的开始时间。回到家后，母女俩又坐在一起观看舞蹈视频。“馨柔没办法判断是否跟上节奏，所以我就牢记住每一个舞蹈动作所对应的节奏，面对馨柔跟着视频节奏数节拍，一遍又一遍，让她感受节奏的同时不断重复记忆。”通过努力，蒋馨柔参加了全国高考，并如愿成为北京舞蹈学院2012级民族舞蹈专业的一名本科生。

　　王芸让女儿始终相信，付出就会有回报。2014年，北京舞蹈学院建校60周年校庆，馨柔眼里的美好世界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舞院排练任务是‘恐怖’的。除了正式课程，没有休息的时间，没有吃饭的时间，只有换教室的时间。”2014年9月12日，蒋馨柔在个人微博上记录下了为校庆准备彩排的日常。为了这次校庆，蒋馨柔拿出准备了两年的热巴舞，并参与了七八个舞蹈的排练。在将近4个月里，她每天早上6点睁眼，忙到晚上10点多，拎着各式各样的服装和道具，穿梭于各个舞蹈教室。在王芸看来，这不仅是女儿对校庆表演的重视，更是每一次舞蹈排练的常态。“她总是希望能够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完成每一次舞蹈的呈现”。

　　距离校庆表演还有4天的时候，意外出现了。在一场群舞的排练过程中，两个本应托举并抛起蒋馨柔的男生因为失误不小心松手，导致蒋馨柔被狠狠摔在地板上，左胳膊错位完全不能动弹。“我的热巴舞怎么办呀！”无力地瘫趴在地上的蒋馨柔仍然惦记着4天后的演出。

　　“七八个节目排练同时停止，准备了两年的热巴舞也被迫搁浅。”现在谈起这些，蒋馨柔的神情中依旧透露着些许失落：“为了让我认识这个世界的美好，妈妈总是教导我有付出就会有回报。而这次的失利也让我明白，过程带给我收获同样非常重要。”

　　“我可以放弃选择，但是我不能选择放弃，所以坚强是我唯一的选择”，这次失利，也让蒋馨柔展现出和母亲一样的坚强与执着。

　　2016年大学毕业，蒋馨柔没有一个正式稳定的工作，因为一般的舞蹈团不愿意接受听障人士——哪怕蒋馨柔是北京舞蹈学院建院60年来招收的唯一一个听障生，并且顺利毕业。但蒋馨柔的人生从来都充满希望，大学毕业后，她成为一名自由舞者，还是平面模特和摄影师。

　　2016年年底，歌星王力宏在参加某综艺节目时结识蒋馨柔，并被她的成长故事感动。在王力宏眼里，蒋馨柔是舞蹈家，是一个能够把个人缺陷变成优点的与众不同的女孩。2017年10月13日，王力宏为蒋馨柔量身定做的歌曲《无声感情》正式发行，蒋馨柔作为歌曲MV的女主角走进了大众的视野。

　　蒋馨柔终于走进了自己人生舞台的中央，一路支持着女儿成长的王芸除了欣慰，更多的是感激。王芸总是义务反顾地支持女儿的选择，甚至包括支持女儿放弃重获听力的一次机会。

　　电子耳蜗是一种模拟人类耳蜗毛细胞工作原理的电子植入体。它可以帮助听力损失患者“重获新声”，走进有声世界。蒋馨柔12岁那年，遇到一次能够通过电子耳蜗重获听力的机会，那时的电子耳蜗外部接收器是体携式的，会有根线夹在头发上一直连到腰部的接收器盒子，这会影响跳舞。恢复听力和舞蹈之间，蒋馨柔选择了舞蹈：“我的求学之路来之不易，我没有办法放弃舞蹈。”

　　在蒋馨柔看来，自己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她喜欢旅游，喜欢冲浪，也热爱滑雪……她的生活丰富多彩，而她也坚信自己有能力变得更好。“有机会我会通过我自己的努力去做手术，我不会再让爸妈为我支付昂贵的手术费，现在应该是我孝敬他们的时候了”。

　　青春、活力、自信永远洋溢在这个90后女孩的脸上。社交软件上，很多人会私信问她：听不见音乐却选择跳舞，怎么能坚持这么久？坚持这么久是为了什么？每次，她都会回答：因为热爱。热爱的东西就不会放弃。

　　“我要用自己的生命跳出一曲华美的舞蹈，我脚下的道路从来没有停止过，生活这趟远航我不会缺席。”蒋馨柔相信，想去的地方终会抵达。（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见习记者 孙惠贤 吴蕴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