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穷娘_城市随笔

" />

　　母亲节到了，谨以此文献给全天下所有伟大母亲......

　　我的穷娘

　　作者：王传爱

　　娘今年81岁了，生我那年38岁，用现在的话说，属于高龄产妇......

　　娘生我时，高兴地好几天没有睡觉：就是因为我是个带“把”的，就是因为我上面是三个姐姐。

　　那个时候的中国刚开始实行计划生育，爹一看有后了，自己高兴地哼着小曲走了5公里的土路主动去乡里结扎了。

　　娘从30岁起就抽烟喝酒，一直到现在；而且酒量还越来越大，抽的烟越来越多......

　　娘为人忠厚，娘小的时候吃过很多苦，不仅仅是因为那个时候中国的现状，主要是因为娘的家里比其他人更穷。

　　娘有两个姐姐，一个妹妹，家里没有男丁，这也是娘从小在其村里被人看不起、受人欺负的根本原因。

　　上世纪五十年代，娘的父亲去世了，娘的娘带着娘改嫁了.......

　　娘的继父对娘特别好，是我们村里有名的老中医，去找娘的继父（我习惯称之为爷爷）看病的人络绎不绝，据娘讲，还都是大官，因为都开的上海轿子车，娘的苦日子总算是在找了这个继父后有了很好的改变。

　　娘的继父为人很好，很疼娘。斗转星移，娘到了出嫁的年龄，娘的继父（我习惯称之为爷爷）怕娘走远了，就在本村给娘找了我的爹，爹忠厚老实，家中弟兄四个，爹是老大，下面还有三个我的叔叔，父母双亡，家里穷的叮当响，爹十几岁的时候上大街还光着屁股，东一家西一家的要着吃，更别说娶媳妇了。没有办法，爹做了倒插门，嫁给了本村的娘。爹和娘同病相连，他们的关系很好，日子是穷一些，但是爹很能干，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我出生后不久，娘每次去生产队干活，都会把我放到筐篓里......生产队挣得是工分，发的是粮票，多劳多得，娘家里人口多，生活的压力可想而知......于是娘就拼了命的赚工分....其中一次娘正在种地瓜，冥冥之中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于是发了疯的冲向大树荫下筐篓里不到一周岁的我，当时我口吐白沫，眼珠向外翻，浑身抽搐，于是娘鞋都没顾得上穿、赤着脚推起独轮车把我送到了乡卫生院.....7公里的泥巴路，娘是一口气赤脚跑到的......娘那哪是跑，娘那是在用自己的命赌......待我好转时，娘一屁股做到了满是泥巴的地上嚎啕大哭....这就是我的娘，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的娘！

　　八十年代初期，农村土地实行了承包，同时一个偶然的机会，爹去了乡里的采石场，当起了人人羡慕的操作机器的工人，娘在家里带着三个姐姐侍弄十几亩农田，大姐是村里的插秧高手，二姐是整地高手，三姐是后勤做饭高手，我就是能博到到家中所有人宠的“高手”。

　　爹每次去乡里上班，都要骑着我们村里唯一的一辆二手大“永久”，前面车大梁坐上我，为了不让我颠簸下来，爹用他那满是胡子的下巴顶住我的头皮，双腿伸直弯曲循环动作用力骑过那9公里的参天大树下的泥泞、坑洼土路面；伴随着我害怕的嚎叫和一路颠簸还有幸福的甜蜜就到了工作的地方......

　　乡里的伙食稍微要好一些，偶尔会吃一些大白面馒头，爹关心娘，每次都是用上级下发的饭票争取尽可能的多买一些馒头，用满是油浸的白布包好，塞到爹那牛皮公文包里，挂到车把的右侧，美滋滋的带回家给娘吃。而娘每次都是用手掰下一小块，吃上一小口，目的是就是为了满足我的不知“孝顺”咋写的胃，哪怕是放到长毛发霉了，娘也不舍得吃......这就是我的娘！

　　乡下人的日子就这样和睦、清贫、时而有序、时而无序地过着......

　　我们家的日子自从爹当了工人以后每天都在向小康前进着......

　　1985年，大姐出嫁，娘接连哭了好几个晚上，爹用省吃俭用的72块钱，去临沂百货大楼买了一台绝大数人家都没有的“三唱机”，作为给姐姐陪嫁的礼物。“三唱机”刚买来的当天晚上，全村的几十口子人坐在旁边，整整听了一夜《小姑贤》、《张郎休妻》、《小二黑结婚》、《借年》等戏曲，那个时候的农村没有供电，三唱机播放全部要使用干电池和用摇把摇的方式带动其工作，只记得当时我的右手臂疼了好几天......

　　直到现在，这些戏曲的CD在驾车的时候听起来，会不由自主的把我带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纯真年代....

　　大姐出嫁那天，记得是被一辆军用绿色大卡车接走的，当时我坐到车厢里，穿着娘特意给我买的新衣服，抚摸着娘和大娘、婶子们亲手给大姐做的棉被，看着油漆还未干的木质马凳和大衣柜，瞅着路两边的整排的杨树向身后倒去，听着发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那感觉比现在坐飞机的头等舱还得强出100倍.....

　　大姐出嫁后，家里少了一个主要的劳动力，娘劝爹回家帮忙种地，于是爹放弃铁饭碗，重新回到了村里，回到了农田里，爹的命运改变了......

　　农闲时，娘帮她的继父（我称之为爷爷）搓中药，学针灸，我在一边装模作样的拿个簸箕给颠簸除杂质，不过我更多的是帮的倒忙.......每次都被吓得屁滚尿流，而每次都是有惊无险，爷爷丝毫没有生气，娘更是袒护着我，直到现在我和媳妇吵架时，无论媳妇有理没理，娘一直还都是埋怨媳妇的不对......现在回想起来，那都是娘的近乎疯狂的溺爱，这就是我的娘！

　　八十年代末，爷爷对娘说：我老了，干不动了，把中医技术和针灸都传给你吧；娘说，我一个妇女，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学了也不中用，于是娘就放弃了对中医的传承，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家妇女；摆在娘面前的一个机遇放弃了，娘的命运也就改变了......

　　1989年，我考上了当时的郑旺乡中心中学，娘就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了我身上，每个礼拜天、礼拜三都要酪煎饼、炒咸菜供我上学吃，而我每一次挎上娘给我酪的煎饼，眼泪就会掉下来，那个时候的流泪倒不是感觉娘的辛苦流泪，是因为自己不想上学而愁的流眼泪......而娘每次都是眼巴巴的走到村口看着我离去，每一次娘的眼里都是含着泪水，嘴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些什么......这个泪水，是娘不舍得孩子、担心我在学校受苦的泪水，这就是我的娘！

　　初中二年级的时候，爹得了重病，娘花光了家中所有的积蓄也没能留住爹的生命。爹去世那年，我14周岁。爹去世的一年多时间里，娘得有半年多的时间是在爹的坟前度过，无论冬天夏日，每一次都是嚎啕大哭到晕过去，而每一次都是在晕厥中自由苏醒过来。由于家里贫穷，村里没有人愿意靠近娘，更没有人愿意帮助我们家、帮助娘，这样的无助日子里娘每次想起爹都会想喝药自杀，但是娘每次都会想到还有个儿子和三个闺女，娘经常自言自语地说，我死了一了百了了，“起子”（本人儿时乳名）怎么办？所以娘为了这个家，每一次都在极度的悲痛中坚强地挺了过来.......这就是我的娘！

　　爹去世后，娘每次为我酪煎饼时候都会自言自语，喊着爹的名字，像中了魔，也像是疯了......

　　爹去世的第二年，爷爷又走了.......第三年，奶奶也走了.......

　　生活的所有不公平，生活的所有压力，人生的所有痛苦，全让娘一个人承担了.....

　　为了供我上学，5年里，娘每次做菜几乎全都是清水煮大白菜，仅有的装在一斤白酒瓶里的豆油娘和姐姐能整整吃上一年.....

　　为了凑够我上学的生活费，娘每次都是把家里本来就不多的粮食拿到集上去卖，从牙缝里向外省.....

　　娘的一件粗布上衣，穿了整整28年.....

　　娘这样的日子从我上初中二年级开始，一直持续到到我技校毕业，娘整整煎熬了5年。这5年里，娘的每一次送我依依不舍的流泪和无助的眼神一直到现在我仍然记忆犹新.......每一次想起，心都会在颤抖......

　　升技校等录取通知的那段时间空挡里，娘担心我考不上技校、吃不了国库粮，因为娘心里很明白，像我们这个家庭状况我是找不到媳妇的，所以娘就到处托人给我张罗媳妇，最后娘和大姐说：去给你兄弟买一个媳妇吧，丑俊咱不说，好歹有个传后的.......记得那个帮我张罗买媳妇的人说的很清楚，买媳妇他可以给帮忙联系到，但是4000元一毛也不能少，别说4000块了，就是400块娘也拿不出来。但是娘还是满口答应了下来......就是为了能给我买回家一个媳妇.......这就是我的娘！

　　记得刚考上技校时，需要交纳1万多元的学费，娘为了让我吃国库，借光了全部的亲戚，世态炎凉，因为爹的去世，家里又穷，很多亲戚一看我的穷娘来了，就赶紧躲得远远地.......哪怕是最亲近的亲戚......最后是大姨、二姨，三个姐姐、近门大伯家的大哥、三叔这些人帮娘凑齐了我上学的那一万元学费......虽然现在我和媳妇通过奋斗有了几千个1万，但即便再有几万个1万也赶不上那一个1万的份量..... 娘借来的那个1万，那不是钱，那是救了我娘和我的一辈子也还不完的似海深的恩德......